■倪世傑
迦納，這一個過去只有在世界盃足球賽才有機會登上台灣新聞版面的國家，近日來因為驅逐中國淘金客與娼妓的新聞，開始為國人所關注。究竟，迦納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迦納的寧靜革命
1992年以來，迦納開始在軍政府開放政治空間的情況下啟動了民主化工程，軍政府的羅林斯（Jerry John Rawlings）總統於該年解除了黨禁，之後並連續贏得1992與1996兩屆大選。在2000年的大選中，羅林斯主動放棄連任，在野黨「新愛國者黨」（New Patriotic Party）庫福爾（John Agyekum Kufuor）擊敗總統所支持的艾塔米爾茲（John Evans Atta Mills），實現了民主化後首次政黨輪替，艾塔米爾茲於2008年捲土重來，但卻於任內辭世。如果說台灣的民主化是一場「寧靜革命」，迦納的民主化其實一點也不遑多讓，且發展路徑與台灣至為相似，令人嘖嘖稱奇。
▲迦納民眾在東部的基比（Kibi）投票，這裡是反對黨新愛國黨（New Patriotic Party）的大本營，圖攝於2012年12月7日。（圖文／路透）
不僅如此，1980到1990年代的反對黨陣營對執政的軍政府採取較為容忍的態度，並放棄使用武力顛覆政府，當時執政的「國家民主會議」（National Democratic Congress），2000年敗選成為在野黨，2008年大選又再成為執政黨；而今天的迦納是西非國家中具有民主法治建設的國家，無國界記者組織於2013年給予迦納第27名的好成績，在這一點，台灣甚至還不如迦納，僅拿到47名（註1）。自由之家亦認定其為西非新聞自由的度最好的國家，報紙、雜誌、電視頻道與廣播頻道以及無線通訊服務在1995年民主化之後蓬勃發展。
中國人的新金山
迦納過去是英國殖民地，擁有與其他殖民地同樣的經濟結構，高度依賴木材、可可豆與黃金等原物料出口賺取外匯，但是這個國家的經濟並未因為出口而受惠，1980年，每年人均收入僅452美元，即便到今天，也還不到1千8百美元，而台灣在1980年即已超過了2千美元。
盛產黃金的迦納，引起了廣西省壯族自治區中上林縣民眾的關注。根據估計，現在在中國淘金的上林民眾約有5萬到10萬之譜，他們都普遍集中在機械採礦無利可圖、但需要人工淘金技術的小型礦場，上林民眾憑著過去淘金的技術，來到迦納這一個新金山構築發財夢。只是，人工淘金相當耗水，而且會對水造成污染，這惹惱了下游種植可可豆的農民，農礦產業之間的利益衝突，碰到族裔之間的矛盾，一發不可收拾。今年6月，124名礦工被迦納政府逮捕，原因是非法打工（註2），這個夾雜環保與國族主義情緒的問題終於爆發出來。
對許多上林淘金客來說，去異鄉打工無異於19世紀的舊金山，發財夢中伴隨著身家性命的安危；但另一方面，發財致富者多有，且帶來了中國商店、餐館以及風化產業，形成了西方世界最「頭痛」的華人社群，更不消說，當地的美女，也投入了富有淘金客的懷抱，形成了多重社會問題。
新財富的誕生：朱利比油田
除黃金以外，自1980年代迦納發現石油蘊藏，而到2007年終於在朱利比（Jubilee）海域探勘到一塊蘊藏30億桶輕原油的油田（註3），該油田已於2010年開始投產，2012年底，日產量已超過10.5萬桶。雖說與利比亞每日160萬桶來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這已經為迦納創造了14％的超高速經濟增長，外匯儲備大幅上升。
然而，在民主化研究中，擁有豐富自然資源的國家往往會被視為民主化的詛咒。這是因為自然資源幾乎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帶來的豐富收入將阻礙工商業者發展，而工商業發展對公民社會中具有自治能力圖體的興起是相當重要的。現在對迦納的問題就在於，迦納是已經在民主化之後開採石油，其所帶來的巨大利益是否有害於既有的、具有不錯發展狀況的公民社會發展？
2010年，艾塔米爾茲政府就決定要納進公民社會團體一起對石油開採議題進行共同治理，超過110個包括智庫、環境、人權與社區等市民社會團體加入了一個稱之為「油氣相關的市民社會平台」（Civil Society Platform on Oil and Gas），並得到來自於世界銀行、位於紐約的歲入觀察研究所（Revenue Watch Institute）以及美國樂施會的技術協助，幫助迦納的市民社會團體如何進行油氣資源的監督與相關技能，以提昇迦納政府在油氣挖掘政策上的透明度（註4）。尤其在兩黨激烈競爭的情況下，執政黨每每可以從油氣資源的分配中取得合法與不法的利益，因此，如何能夠培力公民社會團體力量，使之有足夠的能力制衡政黨與政府相當重要，就這方面來說，同樣擁有天然氣資源的俄羅斯就於2000年之後退回到威權主義的道路，殷鑑實在不遠。
處在西非的迦納，隨著石油的開採，與美中關係持續加深，其地位更勝於聖多美普林西比（註5），而在經濟隨著油礦類開採而成長的過程中，文明的衝突與市民社會團體力量的增長又會對這個國家的政治發展產生何種實質影響？迦納未來的發展，將對這個問題提供重要的參考範例。
（政治大學政治學系博士候選人）
●註1：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 "2013 World Press Freedom Index: Dashed hopes after spring." http://goo.gl/23tpo
●註2：上林淘金客往往是持觀光簽證或是第三地簽證進入迦納，並非以工作簽證入境，屬於非法打工性質。
●註3：之後調高到50億桶。
●註4：Gyimah-Boadi, E and H. Kwasi Prempeh. 2012. "Oil, Politics, and Ghana's Democracy."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23, No.3. pp. 94-108.
●註5：倪世傑，〈聖多美普林西比:中美區域角力的微型戰場〉，台灣立報，2013/06/04。http://goo.gl/U7Tcw
文章@台灣立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