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規模9.0的強烈大地震與隨之而來的海嘯，不但重創了日本，因停電引發福島等地核電廠無法降溫、爐心熔毀、圍阻體炸裂的嚴重核能災害，讓日本乃至於世界頓時陷入一片核災危機的恐慌之中；對核能發電安全性與高度風險的疑慮憂心，再次盤據在民眾的心中。
就在日本核災意外前幾天，台電才被踢爆自行變更反應器廠房設計達7百多項，造成日後安全性嚴重隱憂，可能遭到重罰1千5百萬。一向無條件擁抱核能發電與「唯經濟發展至上」的國民黨政權不用說，一貫不負責任地拍胸浦保證台灣核電安全的態度並不讓人太意外。反到耐人尋味的是，早年看似反核立場鮮明，甚至在1999年將「非核家園」主張納入黨綱的民進黨，正逢黨內爭取總統候選人提名者競逐開跑之際，對核能災變乃至於台灣核電發展與政策，卻顯得異常被動、低調，甚至寧可選擇噤聲不語。不但目前浮上檯面上3位有意問鼎總統大位的重量級人物沉默不語，黨中央僅見發言人鄭文燦行禮如儀把所謂「非核家園」黨綱復述一遍。
對這種看似詭異實則算計精準的「政治藝術」的聯想，將筆者的回憶帶回10年前民進黨宣布續建核四後那場詭異而魔幻的反核遊行，而這場遊行，大概也是民進黨和台灣街頭反核運動最後的一次交會。
民進黨手中玩殘的反核運動
2001年的2月，因前一年首次取得中央執政權的總統陳水扁與民進黨，先以極為草率而突如其來的由行政院院長宣布停建核四，使核四議題瞬間激化成為擁扁／反扁之間的政治對立；最後在核四議題演變成為整個社會對立的代罪羔羊後，再由總統陳水扁出面宣布「顧全大局」續建核四。短短半年間劇烈來回震盪，讓當地自救會與許多反核人士因感到遭背棄而極其憤怒。
■雖然事先已有「反核不反扁」的計畫，2001年2月24日的反核遊行中，仍有群眾以搖擺臀部諷刺陳水扁總統政策搖擺不定。（圖文／中央社）
雖然，許多人都已慢慢觀察到，早前長期與反核運動站在同一陣線的「政治夥伴」民進黨，其實在尚未取得中央執政權前的一段時間，黨公職對反核運動的態度就已開始逐漸顯得意興闌珊甚至開始搖擺（事實上這也絕非僅存於反核運動內；許多運動場域都可發現這種轉折）。即便如此，原先反核運動與當地自救會居民，還是對民進黨取得中央政權懷抱高度期待。
豈料，過去身為在野黨的民進黨公職們，可以源源不絕在議場內外揭發核能發電與核電計畫的種種弊案與黑暗面，累積自身道德光環同時換得曝光與知名度；但取得執政權後的民進黨，反而以一種最粗糙便宜行事的態度，完全放棄透過調查、揭露、公佈核能發電計畫背後政商掛勾事實以說服社會大眾的情況下，急促而草率宣布停建核四。
最絕的是，就在重新宣佈續建核四後，當年的民進黨竟還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在諸多黨籍公職的加入下，組隊參與當年2月24日由環保團體所發起的反核大遊行。執政黨參與遊行已夠匪夷所思了，還是場反對自己的黨所拍板定案的決策，就更是千古難見了。學者吳介民在一篇文章中曾經借用了「克勞賽維茲」的概念，準確地分析民進黨與社會運動之間的關係一直具有高度工具性，「反核是為了反獨裁」的論調堪稱箇中經典。
■2001年2月24日台北中正紀念堂出發的反核遊行，參加民眾十分踴躍。（圖文／中央社）
那次的遊行，就是民進黨對反核運動殘純的政治價值的最後一次榨取。遊行中，民進黨試圖將自身續建核四的決策操作，形塑成為因國會少數局勢而無力回天的無辜形象。不但繼續抗議國民黨，更可藉此爭取當年年底的立委大選的選票，透過宣傳車上的麥克風不斷地告訴民眾，反核的決戰場在立委選戰。這種操作手法在當年年底改選沒讓民進黨失望，民進黨成了國會最大黨。但所謂「非核家園」主張的調子自此越喊越弱、終歸噤聲。
在2001年續建案後，民進黨自知，與遭到背叛遺棄的反核自救會與少數立場堅定的環保團體的關係，再也不可能修補了，索性相應不理，在後續有氣無力地起草「非核家園推動法」草案的過程中，乾脆連這些團體都不邀請，隨便起了部充斥著口號與模糊字眼的幌子草案，就算是給了「非核家園」黨綱一個象徵性的交代。於是，8年執政過去了，核四不但沒有成功停下來，「非核家園」的主張更逐漸乏人問津。
其實民進黨很清楚，在政治價值消費殆盡後成為政爭代罪羔羊的反核議題，一時之間已很難再是多數人民關注的焦點，甚至只會是民進黨的包袱與負擔。也因此，對民進黨而言，「反核」這個在自己手上玩殘了的議題，即便在目前全球再次陷入核災恐懼的當下，除非重新評估它再次具有操作的利用價值，否則很可能將會是個能少涉足則少涉足的地雷區。還好，站在運動的角度還看，這也許才真正是一次浴火重生的契機！
誰是下一個反核議題?
過去有人說過：「反核議題可謂成也民進黨、敗也民進黨」，其實，一旦議題本身漸漸有淪為單純政治利害與算計下的工具的危險時，其「成」既不踏實；而其「敗」亦只是必然。
所以真正需要我們留意和關注的是，民進黨重回在野邁進第3個年頭了，這個黨的態度和路線其實很清楚，老議題與運動場域民進黨似乎是不會再有興趣與能力介入了，這些領域中的運動者與組織者根本不可能再對這個黨有任何信任，但，一些新興的運動場域中卻又開始出現民進黨的身影了，當「克勞賽維茲的魔咒」持續蠢動著，當「反對某某是為了反對國共」這樣邏輯和論述再次盛行，在核災年代回顧台灣反核運動過去30年來的軌跡與興衰，絕對是值得我們好好省思與警惕的課題。
（英國倫敦大學Queen Mary學院商管系博士生）
